整旧如故！跟着金宇澄的画 看刚刚修缮竣工的近百岁爱神花园

  建筑师吴欢瑜认出，一些画作，素材细节取自巨鹿路675号的爱神花园主楼。比如，装饰考究的房间里，一匹马立在壁炉边。“房间一角的格局与现实对应，连壁炉的花纹都被他画出来了。”吴欢瑜感叹。

  爱神花园是上海市作家协会所在地，其整体修缮工程刚刚竣工。这处年近百岁的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是著名实业家刘吉生送给太太陈定贞的40岁生日礼物，也是建筑师邬达克独立从事设计后的第一个住宅项目，文艺复兴古典风格。

  吴欢瑜是华东建筑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历史建筑保护设计院的建筑师，也是此次爱神花园修缮的建筑专业负责人。她和记者说，此次修缮工程主要涉及主楼、花园和喷泉部分，充分尊重保护建筑的历史原貌，慎重对待建筑现状，在修缮的同时留下历史变迁的痕迹。

  “让我们感动的是，入驻爱神花园的作家协会显然将它保护得很好，不仅保留了主楼完整的花园洋房格局，许多历史原物也被悉心保管至今。实施工程单位进场时，看到的都是建筑本身老化的痕迹。” 吴欢瑜说。

  电视剧《繁花》热度的持续，带动了大家对原著作者金宇澄的关注。金宇澄曾经的办公室，就在爱神花园主楼三层。

  从2021年启动修缮设计，到2023年年初开工，再到竣工收尾，参与全程的吴欢瑜对爱神花园已经无比熟悉。“没想到，金宇澄的画里，有不少爱神花园的痕迹。”

  跟随金宇澄的画，你还可以开启一场爱神花园之旅。1月17日，晨报记者参观完“繁花”画展后，走进爱神花园主楼一层，找到了与画面对应的场景。

  棋盘格的地砖，靠墙有一组多边形镜子，下面还有一张小桌。画面上，镜子的边上还有一台钟。现场工作人员和记者说，钟原来就在这里，因施工暂时挪走保管了。

  另一幅画，画的是二楼旋转楼梯口。门洞是拱形的，楼梯扶手花饰精美，饰纹的圆圈里嵌着英文字母“KSL”。与画面不同的是，“墙上的画和地上的灭火器箱临时挪走了”，见过原物的吴欢瑜说。

  二楼东南角的201室是原屋主刘吉生夫妇的卧室，也是全楼装潢最精美的房间。贴着墙的壁炉格外显眼，金宇澄画出了炉膛里的红砖和旁边的涡卷装饰。

  二楼共有八个房间，朝南的一排房间通往露台。画面中，支撑建筑的爱奥尼克柱和现实中一样充满历史感。

  顺着旋转楼梯上到三楼，记者数了数，共有九个房间。记者走进金宇澄曾经的办公室，那是一个朝南的房间，一样能通往露台。画展上，有一幅作品选取的就是办公室的视角。

  从三楼露台向下俯瞰，可以瞧见花园里的喷泉。从二楼露台看下去，视野里的喷泉更加清楚完整。

  这座喷泉，位于爱神花园主楼南面。喷泉中央的女神雕像，是希腊神话中丘比特的恋人普绪赫。围着她的四个小天使，参照了爱神丘比特的形象。修缮过程中，吴欢瑜查阅史料发现，这组雕塑是爱神花园落成时，邬达克本人送给刘吉生夫妇的礼物。

  楼梯扶手花饰里的“KSL”，是刘吉生名字(Kyih-Sung Lieu)的缩写，妻子陈定贞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

  楼内的彩色玻璃窗上有玫瑰的色彩，屋内平顶和家具边缘缀着一丛丛玫瑰花纹，花瓣层层叠叠，充满立体感。陈定贞的英文名字，就叫Rose（玫瑰）。

  还有一些细节，蕴藏着爱神花园的身份信息。比如，楼梯间里的窨井盖上刻着“馥记营造厂”字样。馥记营造厂是爱神花园的承建方，后来还承建了“远东第一高楼”国际饭店。

  根据修缮前期的史料考证，1924年刘吉生买下巨籁达路（今巨鹿路）的这处地块，并于1926年请邬达克为自己设计住宅。约1927年，住宅开始建造。至迟1929年6月，主体建筑已落成，刘家开始在此居住，至1935年时，刘家仍居住在这处住宅中。

  1947年，刘吉生和家人迁居香港。约1952年，爱神花园被房地产部门接收，据说是刘吉生哥哥刘鸿生捐赠的。1953年起，华东作家协会（现上海作协前身）成立后，将这座建筑作为办公地点。巴金、夏衍、丰子恺、柯灵、施蛰存、王辛笛等文学大师都常在这里出入。

  熟悉上海作协的人对这幢楼的印象，往往是绿的——因为它的身上常年覆盖着爬山虎等攀缘植物。实施工程单位上海建筑装饰集团的工作人员和记者说，根据1984年的老照片，墙上本来是没有攀缘植物的。整栋楼的外墙被绿意覆盖，是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绿色的大楼，慢慢的变成了人们对它的固定印象，牵动着人们的情感。

  专家认为，攀缘植物的存在可能对夏季遮阳有一定益处，但不利于雨水蒸发，易增加潮气，影响自然通风，也遮挡了建筑物的外观。

  如何兼顾建筑的保护与情感的延续？经过精心修剪，攀缘植物面积缩减，建筑正面，带有涡顶的四根爱奥尼克柱终于露出真容，各个立面的门窗也得以完整露出。随着爱神花园这道“绿帘”掀开，整个项目的修缮成果清晰可见。

  年近百岁的楼龄，自然环境的潮湿，造成了建筑物的老化。有些地方脱了漆，有些装饰局部脱落，比如天花板顶部的纹饰、墙面上凸出的花纹。“脱落的地方要修补，我们就根据现场遗留的样式做硅胶脱模，再用同样的材质补上去。”吴欢瑜介绍。

  室内修缮时，对于颜色脱落、变化的装饰细节，吴欢瑜和小组成员用显微镜做了微观材料检验测试。“比如201原刘吉生卧室的吊顶花纹线脚，根据材料切片，我们分析出原来的颜色是金色，就用金箔漆重新描上去。”

  吴欢瑜引导记者观察，每个房间的吊顶花纹是不一样的，二楼的吊顶普遍更精美。“决定将吊顶的金色恢复时，我们查找了大量欧洲文艺复兴风格和洛可可风格的建筑资料，力求还原。”

  修缮保护的同时，也要留下历史留下的痕迹。一层敞廊、二层露台的水磨石地坪是重点保护对象，以清洁为主，采用中性清洗剂对水磨石地坪进行清洁，并保留细小裂纹。

  修缮，除了修复外观，还要改善功能。本次修缮中，雨水排放延用原有排水系统，顶部老虎窗的排水方式改为自由落水至大屋面，以优化屋面风貌。南侧屋面檐沟的雨水直接排到三楼露台，水可以穿过露台的格栅地板缝隙，流到地板下一层的平面，进入排水沟。排水沟上侧增加了不锈钢防落叶网，保障管道通畅。

  走出主楼，记者回到花园。实施工程人员和记者说，花园里的喷泉和雕像都是原物，包括四只角上的铜青蛙。历史上，为保护这组雕像，作协成员曾将它们拆下藏起，使它们免遭损毁。修缮启动时，实施工程人员发现，只有最南面小天使的一只脚丫受伤断裂，脱落的脚丫被作协物业精心保存。拿到断脚丫后，施工方用不锈钢暗桩进行种植衔接，然后打磨处理，让人看不出痕迹。

  岁月的沉淀在雕像身上留下了深色的痕迹，通过清洗，女神普绪赫与小爱神表面附着的黑色淡去，露出原来的白肌，眼睛、鼻子、嘴唇等细节也用超声波仪器小心翼翼地“洗”过了。四角的青蛙像是铜质，呈现出时光赋予它的铜绿色。喷泉管道已经重新排布，青蛙将恢复早期的喷水功能。

  整个修缮工程，坚持了华建对历史建筑保护的理念，是一次“整旧如故”的修缮，不进行仿古的仿制和重建。优秀历史建筑是上海城市的瑰宝，如此，才能更好地留住城市记忆与历史文脉，重新激发它们的活力，让它们更有尊严地走向未来。